文圖／劭璚
第一次走進歌仔戲後台是三十歲，藉由幫社區拍照的名義，捧著相機裝專業壯膽（這五個字超難念不信你試試看），徵求演員同意，膽怯又興奮的待在後台攝影，觀察角色梳化、更衣、穿梭於布幕之間，目睹嬰兒睡在道具與飾品旁，認識了年輕演員，成為相識至今六年的好友。
昨天走讀課，跟小孩一起在萬和宮廟埕看「字姓戲」，正想向他們提議去後台晃晃，就發現小電一溜菸不見了，其他小孩看見他繞到背面，也往前衝。我走過去，他們在通往後台的鐵梯上躊躇，我解釋前台跟後台的概念，知道小電非常想上去，我說：
「如果你想上去，我可以陪你問問看，但後台有很多道具，不是我們的，如果你想拿，我希望你也可以問問看他們，或再請我幫忙問問看。」小電答應。我第二次走進後台，手裡沒有相機，想著小孩閃閃發亮的眼睛。
戲台的工作者大概多半是母親或阿姨，親切地同意。小孩輕輕踏上臨時搭建的木頭地板，四處張望，尤其演員的妝容和戲服。小電注意到木刀道具，伸出手來，我提醒他後，他自己詢問演員，得到回答：「拿起來看可以，不可以拿起來玩。」
小電一根一根拎取，凝視、撫摸，衡量重量和紋理，我感覺到他的喜歡，守在他身邊，跟他一起守著界線，我知道我專心陪伴小孩的這件事可以暫時解除其他大人的疑慮，那就足夠替我們撐出一小方探索的空間。
前一陣子咖啡館禁止 12 歲以下小孩入場，引起洗星和留言。從青春期我就在咖啡店打工，擔任過餐廳副店長，喜歡咖啡店的氛圍，現在從事實驗教育，開始接觸小孩，我當然當然也當過小孩──從自己的生命經驗，想像不同的立場，我發現包括小孩好吵的那些觀點我曾經也都有。那，現在的我會怎麼做呢？
如果小孩要去咖啡店，卻發現這樣的禁令而疑惑或不滿，我想先釐清疑惑或不滿的原因？走到這裡真的餓了、腿痠了，需要空間歇息；還是好奇禁令的脈絡？若要改變禁令，有甚麼事情是十二歲以下的小孩可以做的，又有甚麼是大人可以做的？或就是純粹對禁令直覺的生氣，希望店家了解十二歲以下的小孩的心情。 那你想跟店裡的工作人員討論看看嗎？我願意陪你一起。 如果是我自己感到疑惑或不滿，也盡量先釐清問題，邀請小孩： 我想跟店裡的工作人員討論看看耶，你願意陪我一起嗎？
常以為小孩像外星人，擁有各別的太空邏輯跟異次元文化，如果朋友從外星來，我會怎麼對他？認真聽他說話，釐清他的意思，學習外星語，覺得外星文化好酷喔，把他的表達轉譯給地球人知道（才怪，我明明會先嚇死），希望地球人理解他在地球定居才沒幾年，也把地球人的生活方式介紹給他認識。
地球人特別在意這些啊，或許你覺得沒甚麼，但他們的這些在意也是有原因的喔。不過呢，如果你有想做甚麼事情，或不想做甚麼事情，我還是可以陪你問問看或幫你問問看。 小孩「吵」往往有他的邏輯，例如生理不舒服、對環境不感興趣、意圖離開而無法等等，小孩的確經常挑戰界線，但並非故意找麻煩，於我而言，比較像對這個世界的好奇，想知道再出去一點、再往前一點、再高一點會是甚麼樣子？
因為操持語言的能力不像大人般熟練，加上經濟尚無法自立，他的感受被忽略，容易一再提高音量。
但小孩跟社會的互動模式是慢慢建構而來，需要等候的時間和更多練習的時間。
所以，現在的我會怎麼做呢？
我會陪你問問看。我會幫你問問看。我可以。我願意用我比你多一點點的認知能力和生活經驗，去搭一座橋，連結你和其他人和環境的關係，也許有一天你通往更豐富更瑰麗更柔軟更強韌的世界，那一天啊，你同樣願意帶我們這些又更老了的地球人去。
Comments