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圖／劭璚
到「審計新村」走讀，六歲的炎在「二階圖書室」看中一本來自日本的口袋型筆記，封套為暗紅色鱷魚紋，展開一頁就是一個月，每天一行，書背附上一支小小的筆，相當有質感。炎衡量自己的零用錢與存款後，將它買下，能夠決定自己的花費，看起來非常滿足，還在學字的他請我於第一面寫上：「爸爸、媽媽，我今天學到買東西前需要想想看，所以買這個東西需要想想看。」炎在這段話的後面畫方框、打勾。
同齡的翼目睹也想要掌心大小的筆記，但審計新村的文具經過設計，單價多半不算便宜，翼沒有足夠的經費，獲得想購買的東西，非常急躁，我提議我們再去別家店舖或書局尋找合乎預算的筆記。下樓後，抵達「覓靜拾光」，一間推廣「寫字文化」的鋼筆文具店。
小孩聚在櫃檯，欣賞店家的選物，翼未放棄筆記的執念，頻頻指向櫥窗裡的信箋探問價格，窗台邊有一張置物架般的長桌，徵得老闆同意，我從包包拿出圖紙與畫筆，提議自己作筆記？翼拒絕，一旁的星星接過畫紙，開始摺疊裁切，教我和情情手工書，她似乎察覺到翼的焦慮，她作的筆記內畫滿翼最喜歡的卡通角色。
一回頭，發現老闆跟翼正在對話，老闆時而聆聽，時而尋思，時而釐清，露出「想到了」的表情，拿出一疊名片，問翼想不想利用膠帶跟夾子，跟他一起把名片作成小筆記？
翼點頭，老闆一個步驟一個步驟的跟他解釋作法。店裡不是沒有其他客人，老闆可以只說一聲「沒賣」就好，卻花費相當多時間跟心力，運用手邊閒置材料，與小孩合作。
名片筆記本完成後，翼將它緊握在手，稱是「秘密」，起先都不讓其他小孩看，後來忍不住取來再三端詳，相較於自己畫的漫畫標價一百元，翼將筆記標價一千元，因為：「我很喜歡。」又請我標註「審計新村」四字。
我感覺到翼從這份合作中得到的快樂，比直接消費更要扎實。老闆不只是作了一本筆記，他是邀請小孩共同創造了一份難得且珍貴的經驗：缺乏資源，反而造就其他自力。
一路上，總特別感謝這些支援與放心。
一次，小孩闖進台中體育大學的重訓教室，對健身器材好奇，評估自己的能力後嘗試其中幾項設備，老師和學生都很願意給出這樣的開放，沒有任何「小心喔」、「會受傷」、「不要跑」等阻塞互動的憂慮。
老師主動提供一盒飛鏢，讓小孩投擲牆壁的標靶，毫無指導棋，只在小孩亂丟一陣終於一支飛鏢立於靶上時開心的大笑：「所以多練習就會了吼！」
一路上，也經常有人質疑小孩無法做決定。小孩做了決定，大人們反過來跟我確認：「可以嗎？這麼小就自己決定會不會...」
可是，「作決定」仰賴經驗與直覺（直覺又往往是經驗的總和）。身為經驗也許比較豐富的大人，能根據我們的立場，給出意見與分析，提醒可能的結果。但小孩依然有自己的判斷、偏好或執著，不危及安全的狀態下，小孩真的想要，我們會尊重他的決定，然後，陪伴他面對。
即使這次不如預期或失敗，那也是他獨特的歷程，正是這一次又一次的校準，讓我們越來越了解該怎麼選擇，更貼近或更鬆緩自己的生命狀態。
就像飛鏢一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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